我想转发朋友圈一个朋友的记录,悲伤的记录,可是应该被记住。
写一点流水账式的记录吧,以防忘记。
有同事这两个月一直住公司。她租的地方很早就出现了病例,房东不让她回去,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。无奈她只能跟老板商量在公司住一段时间,顺便照顾一下酵母。虽然比起普通办公楼,我们公司已经算吃喝不愁了,不过她还是偶尔会去研究一下门口小院子里的植物怎么吃,是在这个春天里疯长的各种香草和可食用装饰植物。
有一次,园区阿姨挖竹笋,很热情地分给了她。她说她作为北方人第一次见到这个,不知道是什么、怎么吃,也听不懂阿姨的方言介绍。我们就远程提供了竹笋的3种吃法。
住着住着,同事有一天看到,对面小区保安不让从方舱回来的人进小区。售价14万/㎡的高档小区,整租55000元,不让人回去。那人无处可去,拖着行李箱徘徊了很久,坐到了我们园区警戒线边。同事拿了点吃的给他,夜里他就睡在马路上。第二天早上再看,人已经不见了。
园区一家金融机构一直闭环上班。由于人少了,野猫缺食物变得很凶,抓池塘里的锦鲤吃,有一天还抓伤了该金融机构的两名员工。他们要去打狂犬疫苗,因为要反复多次出去打针,所以公司也暂时不让他们进了,给他们另找了小黑屋住,后来不知怎样了。
这两个月来,称得上“悲惨”的事情,光是发生在我附近的就有好几件。
同学小区初期物资极缺,有小宝宝没有母乳没有奶粉,父母只能在小区里求助,有邻居援助了自家的冷冻母乳。
附近一小区有志愿者帮居民配药,回小区途中意外去世,隔了好几个小时才被人发现。这种在路上长时间无人发现、无人救援的事,平时是不会发生的。附近几个小区组织给她家人捐了点钱,聊做安慰。
我丈夫单位里有个职级不低的同事,住在公司闭环上班。一天晚上突发胃出血,直到次日清晨才被发现。40多岁,本该有很多贡献与作为的年纪,就这样英年早逝。
另一个同事住的小区里,有94岁高龄老人因检测阳性,从5楼一跃而下。
无独有偶,就在隔壁小区,我每天都能从窗口看到的那个小区,有60余岁阳性独居老人在小区角落树下自缢身亡。遗体在草坪上躺了很久,深夜才被运送走。第二天下起了倾盆大雨,还好是在下雨之前走的。
相比起来,被猫挠到已经算是能轻松说出来的事了。
看到上海入户消杀财物损毁,屋内一团狼藉,我不意外,想起了一些自己经历过的事情。
上海虹口区景云里7号,这座房子是曾经左翼文学圈如鲁迅、柔石、瞿秋白他们开沙龙的地方。八十年代之后,一位上海女士因为珍惜其文化价值,买下了这座房子的使用权,她后来在美国当大学教授,时常回国组织沙龙和活动,邀请上海文艺界老少们在家里做客。而后这座房子被要求征用改造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老太太不同意出让,和政府僵持不下。
2019年11月23日,我从杭州做完展览转道上海,借宿在景云里7号,此时屋主人在美国,常住于此的另外一个朋友人在日本,我便独自住在里面。不料在我入住的第二日,在我酣睡之际,强征队破门而入,我与之带头人发生口角,吃到一记耳光,然后被强征队架出房子,没收手机,遭到人身限制,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群人把房子内饰家具统统毁掉,损失难计。
老太太当日闻讯火速从美国赶回上海,只见一片废墟,便坚持要在废墟里住下,以示抗议:无水无电,楼梯被砸烂了,上上下下都要用临时搭的梯子,老太太蹑手蹑脚爬上二楼,睡在地铺上。后来,她狼狈地被强征队强行抬出房间,再回来时,门窗都被封死,去四川北路派出所立案无果,于是自己在派出所门口睡了三天,最后又被拘留,往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。
具体的细节我不细说了,谷歌上搜索“景云里7号”,可以搜得到当时我和各位朋友们留下的一些手记和媒体报导。
一个一生体面、家境良好、又有社会地位的老人尚且被如此对待,更多的平民大众又有谁为其撑腰?我感叹于,在这里,管你是中产还是无产,有房无房,只要你不是权力者,最后面对权力者倾轧时,都可能体面尽失去,然后哭诉无门。在这点上,倒是高度人人平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