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月芙蕖

　　俏是山野里的一个小狐妖，堪堪能够化作人形，但却从来没见过人，史艳文让他下山去历练，他也就趴趴地去了。走到山半路，遇见一个书生，俏俏只从爹亲口里听过人间故事，说人都认为狐妖会变作美丽女子，乘夜引诱书生，在俏俏迟疑自己要不要化形之时，书生已经走到他面前，俏俏不知哪来的勇气，绒绒地拱到书生脚边，书生果然停下来，低头凝视这团小东西，俏俏勇敢地和书生对视，一眼之中，书生神色凛然，把俏俏丢回原地，转身往回走，走出三步，俏俏听见书生说：我叫默苍离，你若想下山修行，可以跟我走。俏俏一听，感觉不像遇到坏人，咕噜噜跟着默苍离走了。

　　下山之后，默苍离不许他化形，俏俏跟在后面，走丢好几次，默苍离也不管，等俏俏跟到他回琉璃树，雪白的毛已经变得灰扑扑，默苍离说你通过了第一个考验，现在告诉我你想跟我学什么？俏俏说我从无情无欲之地来，想知道人的情和欲。默苍离说，不对，再想。俏俏说我想学习人的处世之法。默苍离说你是一个小狐狸，生活在山中，为什么要学这些？俏俏想不出来，用肉垫搓自己脸上的毛，过一会说，我们修行的小动物都只有内丹，没有心，但我爹亲去过人间，长出了一颗人的心，我也想要一颗人的心。默苍离说那你来错了地方，这人间，许多人一样没有人的心。俏俏抬头看着默苍离，默苍离冷笑，我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。俏俏摇摇头，他听不懂。默苍离说，那即便会痛苦万分，比你今天跟我走下山还要痛苦一万倍，你也想要一颗人的心吗？俏俏想了想，点点头。

　　默苍离把俏俏养在家里，允许俏俏随意进出，但是要求他只能在琉璃树吃东西，且吃东西时不许化形。俏俏认为这是默苍离的考验，很尽心地照做，白天就出门去集市上逛街。适逢荒年，小动物上街都会被抓去剥皮吃肉，俏俏被抓过一次之后不敢再以原型现身在外，就变作一个少年四处游走，过程之中，俏俏越来越习惯人的形象，理解人的思维，乃至于以人的方式思考，只有在回到琉璃树吃饭时，他才变回一个小狐狸，默苍离把他抱在怀里，喂他吃肉。

　　俏俏被养得皮毛水滑，但默苍离日渐消瘦，初冬下第一场雪时，默苍离已经很难再起身，俏俏担忧万分，守在默苍离床头照看他。默苍离却说不要，到饭点时，俏俏正欲化形，默苍离伸手阻止，并且脱下了自己的衣服，俏俏定睛一看，却发现默苍离头部以下尽是白骨骷髅。俏俏终于知道自己吃的都是什么，欲吐欲哭，默苍离举起一颗鲜红跳动的心，送到俏俏嘴边，说，之前你以野兽的样子吃人，是合乎情理的进食，但如果你想要一颗人的心，就必须用人的样子吃人。俏如来，你现在告诉我，你还想要一颗人的心吗？

　　俏俏吃了默苍离的心，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变回狐狸的样子，他蜷缩在默苍离的骨头边睡了一觉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，梦到自己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狐狸，正要下山，看见一个书生从山路上来，俏俏想要扑过去，但天上下起一场大雪，雪白的俏俏被埋在雪里，于是书生并没有看见俏俏，他径直路过俏俏，走到山崖边上，轻轻地跳了下去